衍

瓶/簇邪 少年臣（4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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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邪从地下室走出来，面前的吉普车灯很扎眼，车型很眼熟。
“我去，”吴邪麻药的劲头还赖在脸上不走，眨眼眨得很不受控制，“怎么就找上来了？”
解雨臣咦了一声，也很惊奇。
黑瞎子把门锁了，把口罩摘下来，在楼梯底下耸了耸肩：“该来的还是会来的，时代不一样了，信息交流快捷了，不知道有没有提个果篮过来。”
从车窗里探出来了两只枪，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吴邪和身旁的解雨臣。
“他娘的，”吴邪侧身挡了挡一旁的解雨臣，“这车是老子停在堂口的。”
“小佛爷！今天下午回了吴山居，感觉怎么样啊？”里面的两个人探出头来，是吴邪眼熟的伙计，这两年生意做大了，恰巧黎簇又坐上了交接椅，他们原本是资历不浅的老人，这回给黎簇这一青毛小子一带头，很是不服，两三个月前从吴山居走了，不知道投靠了什么李老板还是刘老板。
吴邪没说话，把伙计名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，逐渐把这两个人的名字与脸对上了号——好巧不巧，正是那两个做假帐的。
“本来您不回来，我们在姓黎的那小子底下——您也知道清楚了吧，不用咱多说了。不过既然您回来了，也去过堂口了，我们就不大安生了。想必您也要指使黎簇那小子给咱们拾缀拾缀，不过太跌兄弟们的份儿了，那不如这样，我们不搞那些弯弯绕绕的，您是东家，不用您上门来找，我们自个儿来了。今儿直接在这说清楚了，您看看怎么样？”
吴邪对着幽幽的两个枪口，把解雨臣往后再挡了些，勉力调动着麻木的五官，麻药的效果还没有过，他鼻子眼睛都不像长在自己脸上似的。
但是这个时候，他不能露出丝毫的破绽，“假的账，把数目给我补上，漏的给添足了；然后从吴山居收拾干净走人，咱们就从此各走各路，我也不再追究了。”
“不好意思啊，吴老板，兄弟们也都知道您给咱留脸面，好讲话。只不过现在我们上头的老板，不怎么爱留情面了，也看您两位老板不舒服挺久了。趁着今儿两位老板身边都没人，咱们就利落点做事，给大家一个痛快，怎么样？吴老板，解老板，对不住了，两位老板一路走好啊？”
咔哒，是枪上膛的声音，解雨臣回头向下看了黑瞎子一眼，黑瞎子朝他勾了勾手，把地下室的门打开了，做了个口型：“快点。”
解雨臣猛一俯身，拽着吴邪便往楼梯下冲，枪装了消音器，子弹凿进墙里，黑暗中有火花四溅。
吴邪踉跄了几下，和解雨臣滚下楼梯，黑瞎子骂了一声，蹲下身来摁住他们俩，手下使力，抓着他们的领子往地下室里丢了进去。
枪声猝然停了，黑瞎子把门狠狠踢上，从旁边的箱子里掏出一把G36，靠在门后，喘了口气，紧接着动作极其利索地装上弹夹，拉开枪栓，上了保险。
外面有骂声传来，吴邪在地上翻了个身，揉了揉自己的脸，手搭在大白狗腿上，还未抓紧又松了下来。
“他娘的，是胖子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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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起灵把人拖下车来，双手紧紧掐住那人的脖颈，轻巧的一扭，未过三十秒，手底下的身体变软了。
胖子把底下的人头都快敲烂了，想站起身又给人甩了两大嘴巴子，黎簇托着枪，等他站了起来，又对着人的脑袋放了一枪，“最后一发，送你的。”那人微微抽动的身体不再动了。
转身又去找另一具躺在地上的人，彼时张起灵正站起身来，冷眼看着地上已经软了身体的人，黎簇踢了一脚，抬头问张起灵道：”死透了吗？“
张起灵说：”你可以补一枪。“
黎簇从地上捡起枪来，对准地上的人的嘴巴，结结实实补了一枪：”一张嘴整天叭叭的还挺能的。“
张起灵俯身探了探，道：”死透了。“
胖子笑道：“鸭梨，可以啊，怎么今天这么狠啊？”
黎簇压住胃里翻滚的辣意，那股辣直烧到了嗓子眼里，有股腥甜的味道，他定了定神，检查了一下手里的FAMAS，嘴里边似乎还有那股薄荷糖的味道——数小时前，吴邪的手指点了点面前的账本，两个人面对着面咬着嘴里的薄荷糖，黎簇抬起头来逼问道“有问题的人我自己会处理，东家的还要插一脚进来吗？”
外面有交战的声音，人的数量听起来还挺多，胖子抹了把脸，骂道：“干他娘的，怎么回事？”
一个人影冲进院子里来，手里举着枪：“东家！”
是坎肩。黎簇把对准他的枪缓缓放下了，彼此脸上都很惊讶。
黎簇上前问道：“你怎么得到的消息？”
“刚刚霍小姐打来电话，我就带人过来了，那两个畜牲养的东西还带了人过来在外面守着，我们的人已经和他们干起来了…东家呢？”
张起灵反身冲下楼梯，黑瞎子听见动静，猛一拉开门，枪口稳稳地对准来人，指腹卡在扳机上——待看清了人，他愣了愣，紧绷的肩膀松懈了下来，”操，他妈的，哑巴，差点走火。“
吴邪从门后面探张脸出来：”哎，带了果篮来没有？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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霍秀秀问黎簇：”你怎么不进去？“
黎簇反问道：”你怎么知道？“
霍秀秀抿了抿嘴：”这可是我的地哎，我装了监控录像的，我怎么不知道？“
黎簇没话讲了，他沉默了一会儿，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地下室里，张起灵在检查吴邪的鼻子，解雨臣在打电话，胖子站在吴邪身边不知道在说什么，黑瞎子抱着臂在和张起灵讨论，逼仄的地下室里看起来很拥挤热闹。
”我没有事了，“黎簇说，”我只是想见一见他。“
他转头招呼坎肩：”走吧。“
院子外还有些事情需要善后。
然而走了没几步，黎簇蹲在地上，呕吐了起来。
霍秀秀上前递给他一包纸巾：”把东西吐干净吧，“她招呼伙计给他一瓶水，”不吐干净的话会一直难受的。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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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你觉得还有救吗？“吴邪躺在病床上，看着张起灵。
张起灵摇摇头。蛇毒把他的鼻腔粘膜侵蚀得很薄很脆弱，轻易就会因干燥而破裂流血，呼吸也会因此变得困难，随之而来的还有剧烈的疼痛。黑瞎子每次的手术都治标不治本，只能暂且缓解鼻腔的剧痛；除非把神经全部坏死——这样的话流血也不会痛了。雨村常年下雨，空气非常湿润，不会轻易导致粘膜损坏。北京到底还是太干了些，吴邪难以适应。
”那怎么办？“吴邪很肆无忌惮地笑笑。
胖子啧了一声：”那还能怎么办？回雨村养老院吧！顺便再给你买个加湿器，秀秀捧着的那种，别人喷脸，你往鼻孔里喷。“
”操。“吴邪笑，”这不行，太娘们唧唧了，以后隔壁大婶怎么看我？说不定以为我在吸毒。“
”你这不就是吸毒吸过来的么？“解雨臣把电话挂了，秀秀从外面走进来，他摸了把秀秀的丸子头，”感谢霍大小姐鼎力相助。“
”别了，“秀秀笑道，”让黑某人还房租就行了。“
黑瞎子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，“解总，帮帮忙。”
”吴邪，“张起灵把手术灯关了，把黑瞎子的白大褂脱下来，”下次要让我知道。“
吴邪的瞳孔变大了些，说不清是因为光线变得昏暗了还是因为什么：”…好，下次一定写个条，给您过目了才走。“
”下次还想一个人溜呢？咱们霍丫头又没往哪都装摄像头。行了小吴同志，和组织一块行动，不准单独行动——看病也不行！无组织无纪律，这次罚你在北京捧两天加湿器！“
”得令叻。“吴邪摸了那盒薄荷糖出来，咬了两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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黎簇到堂口的时候，看见有人正在往里面搬东西。
”这是搬的什么东西？“黎簇逮着人就问。
”东家给自己订的柜子。说是那降香黄檀雕花双门柜是历代的当家传下来的，当家的不能不用。他自己的东西，订了个他中意的紫檀木红漆云饰单门柜，放在里头就好了。“
黎簇点了点头，三步并两步走进去，一路绕进当家的一小处堂院里。里面很安静，吴邪正站在里头，抬头望着堂院里的天井，手里捧着一个加湿器，正在袅袅地飘着轻烟，往他鼻子里钻。
”黎簇，“吴邪见了他，把加湿器放低了点，低下头来，整张脸被淡淡的水汽缭绕着，眉眼都湿润了，看得黎簇呼吸一滞，”昨天晚上你为什么突然来找我？“
”…账本的事，需要说清楚。我早就发现那两个人虽然脱离了吴家堂口，但一直以吴家堂口的名义在外面做些不干净的买卖。他们的老板我见过几次，每次都嚣张跋扈的，很蹿。“黎簇闻到这水雾里有股淡淡的熟悉的味道，若离若即，他盯着吴邪的眼睛，脸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过去。
”我不是说在地下室的那回。是昨天在秀秀那儿的事。微信里不是讲得好好的，让你第二天等我从秀秀那回来了再来找我？“
黎簇没有说话，只盯着吴邪的睫毛、眼睛，似乎有什么话梗在嘴边说不出口。
”有糖吗？薄荷糖。“他反问道。
吴邪从口袋里掏出来那盒薄荷糖，摇了摇：”空的，没了。“
黎簇盯着他嘴里那两片薄薄的糖片，讲话时薄荷的香味丝丝缕缕地萦绕在不绝的烟雾里，钻进吴邪的鼻子里，也钻进黎簇的鼻子里。
吴邪把加湿器移开了，在水雾里朦胧的脸变得清晰起来。
“做什么？”
黎簇深深吸了一口气，笑着往后退开：“没什么，只是想吃糖而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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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婆本茶饼又给掰了一小块，张起灵端着手里小巧的茶杯，端详着褐红浓郁的茶汤。
“您要是喜欢，可以把这块茶饼带走。”黎簇推门进来，手里把玩着一块羊脂白玉，是方才从吴邪柜子里清点东西时看上的，黎簇在手里揉捏了几番，很是称心如意，吴邪见他喜欢，让他只管拿去便是。
张起灵站起身来，往黎簇手里塞了件东西：“不必。”
黎簇愕然，低头去看——那是吴邪的那盒薄荷糖，全新的。
张起灵越过他，走出门口，黎簇回身疾步追上：“你叫他自己拿给我。”
“这是我给你的，”张起灵面沉如水，“想吃糖不必找他。”
黎簇咬牙切齿：“你他妈…”
张起灵并不打算多做停留，未等黎簇把话说完，转身便想走。
“你这是在浪费他，”黎簇扬声道，“你已经浪费他十几年了，他已经经不起你这么挥霍下去了。”
张起灵转过头来，没有说话，似乎在等黎簇说完。
“你把他困了十几年还不罢休吗？张起灵，你知道又有什么用？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，难道就他妈图你的知道吗？你就这么能心安理得地困住他后半辈子吗？”
“小朋友，”张起灵把黎簇手里那盒糖拿了去，“我们的事情，暂时还不用你操心。”
“我不操心你们，我只操心他。”
“他的主意，暂时还不需要你来打。”
黎簇笑道：“你不用威胁我，我并不怕你。我是打不过你，但我比起你，可绝对不光只是知道。”
“你不用非和我分出高下，”张起灵把那盒糖塞进口袋里，“定夺权并不在我。”
“我并不是想和你分出什么高下，这游戏一点也不公平。”黎簇手里的玉温凉温凉的，不知是否留存有上一任主人的掌纹，“我只是想提醒您一下，什么东西端在手里不揣紧一点，是会有人来抢的。”
张起灵眉峰敛了敛。
“糖我是吃定了，我也会主动去讨，用不着您操心，倒是您再玩欲擒故纵这套，那就由不得我先下一步棋了。”黎簇侧身把道路让开。
“多谢提醒，”张起灵道，末了补了一句，“有劳费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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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程的路上，吴邪闲来无事翻了翻和黎簇的聊天记录，突然翻到一条截图，是张按摩椅，自己回的很简短，是四个字：“有劳费心。”黎簇发了个拱手的表情来，然后没有回复了。
吴邪回想起来，那回自己正在杀鱼，忙不开，才叫张起灵代他看一眼，如果是要紧事，那就回复一下。
这玩意儿一点都不要紧，他还回得煞有其事的。
吴邪闷哼了一声，关了手机闭目养神。
后视镜里，张起灵的眼睛在他身上停留片刻，又悄悄地移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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